玻璃窗外的人都能看見那束鮮豔的玫瑰花，紅色在白色薄紗和粉色緞帶下顯得特別突出，南藝俊不知道坐他對面的人這次又是發了什麼瘋。 　　— 　　他們前幾天剛吵了一架，不是沒吵過架，但這次是特別兇的那種，以往南藝俊總是在韓諾亞的話語下無奈且沒有力氣繼續生氣，可是這次他沒有回嘴也沒有用重音大喊韓諾亞三個字。 　　南藝俊當天收拾了簡單的幾樣物品就離開，這是他跟韓諾亞同居的第五年，早在決定住一起之後，南藝俊就退租了自己本來的租屋處。 　　有想過打電話給弟弟們，但他怕弟弟們擔心，所以放下了準備撥號的手。南藝俊走在街上，明明是熟悉的街，因為時間點的關係顯得有些陌生，平時這個時間他應該剛洗好澡準備上床。 　　雖說是一場特別兇的架，但也只是一件小事，他們沒有大小聲，起頭只是南藝俊的一個問句，跟剛工作完有些疲倦的諾亞給的回覆。 　　「諾亞，你記得我說的嗎？白色衣服要分開洗。」 　　「抱歉，藝俊，我下次會記得的。」 　　那是腦海中一根弦繃緊的聲音，所以南藝俊選擇離開，他怕繼續對話下去被旋緊的弦會硬生繃斷。 　　或許在諾亞心中這甚至算不上吵架，藝俊心想，露出苦笑。 　　從日常的小事可以看出一個人，南藝俊知道韓諾亞並非不留意細節的那類人，但他的注意力向來都只放在自己感興趣或在意的事情上，或許韓諾亞根本不在乎衣服混洗所造成的後果，今天被染上色的甚至是他自己的白色襯衫。 　　南藝俊害怕繼續爭論下去，韓諾亞會說出「再買一件就好」這種話。 　　用「再」開頭的字句總是很輕易就能說出口，卻不知道履行上是十分困難的。 　　他踩著比平常慢的步伐，等到腳開始刺痛，南藝俊才發現自己甚至沒換鞋，拖鞋在腳上，光溜溜的腳趾因冷風凍紅。 　　要南藝俊說，那一刻他真的特別特別想分手，分手。 　　— 　　當門口傳來關上門自動鎖的聲音時，韓諾亞才知道南藝俊出去了，他走到玄關低頭看了眼，拖鞋不在了，那大概只是去附近的超商吧，下了判斷，他又再次走回房間。 　　打從同居他們就沒有分房睡，一開始南藝俊曾用作息不同想要分房，韓諾亞以這樣就沒有同居的意義駁回了。 　　是啊，今天同居不就是想要一個作息上的配合、日常習慣的磨合，韓諾亞是這麼認為的。 　　過了兩個小時，南藝俊依舊沒有回來，以去超商所需的時間來說，這有點太久了。 　　韓諾亞滑開手機想要撥電話給南藝俊，但手放在電話鍵上猶豫，如果只是他在超商多泡了碗麵，怕被韓諾亞碎念，所以比較久呢？他只是點了訊息欄打了：明天會早起、幫你留燈了。的訊息，這樣的行為挺不像自己的作風，應該說不像他對藝俊會有的反應。他跟南藝俊向來有話直說，互相不隱瞞也沒什麼好隱瞞，韓諾亞不擅長說謊，也討厭說謊。 　　現在這樣是因為什麼呢？ 　　變成這樣的關係有原因嗎？ 　　他看著身旁空著的枕頭心想。 　　他喜歡南藝俊，並且認為比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更喜歡。 　　興趣愛好上的契合（扣除健身）比什麼姓名占卜更加證明他們多適合彼此，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系列的旋律就在此產生，彷彿一場音樂廳的交響樂表演。 　　那樣的他們已經在一起五年了，韓諾亞當然也想過未來的事，從提議同居時就有想過，他篤定南藝俊是那個對的人，篤定到甚至沒想過沒有南藝俊的未來。 　　在那張藍圖上，南藝俊的座標一直都在，他的聲音、他的笑容、沐浴乳散發的香氣。 　　或許現在是該跟他講的時候，要不他回來就講，抱持著這個想法，韓諾亞起身拿起手機，剛剛發出去的消息還沒顯示已讀，他在後面打上：找時間一起出門走走吧。 　　— 　　手機螢幕亮了一下，好不容易走到離家最近的網咖，南藝俊站在門口確認訊息，剛剛在路上看到韓諾亞的來訊時，他選擇當沒看見，快速地關上手機塞回去羽絨大衣的口袋，不過下一分鐘馬上又為了搜附近全天營業的店而再次拿出來。 　　他讀著兩個前後文完全沒有關聯的訊息，輕輕地嘆了口氣。就算認識這麼長一段時間，南藝俊依然會有不明白韓諾亞的時候，他大概猜得出來韓諾亞肯定又臨時起意了一些事情，不確定是什麼事，但他似乎很想跟自己分享。 　　此刻的南藝俊還沒辦法確定是想分享什麼，歌曲的部分上午才剛結束，靈感應該沒有來的這麼突然，就算是靈感來了，傳來的要嘛是音軌、要嘛是語音訊息，絕不會是這種想要邀請他出門的問句。 　　他繼續讓訊息停留在通知欄，走進網咖報了年紀跟身分證，然後拿起櫃檯遞給他的鑰匙，櫃檯給了南藝俊一間單獨隔間，裡面遠比他想像的寬敞，他把凍紅的腳塞進去桌子底下的電暖，忽然傳來的熱源，讓冷痛的腳發麻。 　　他把手機放在桌上，螢幕時不時出現的閃光都讓他有點煩躁，最後反手扣上了手機。南藝俊向後躺下，眼睛看著天花板的污漬，隔間的牆壁很薄，可以聽見隔壁間的人敲打鍵盤的聲音。他閉上眼開始回想這過去的幾年，南藝俊記得他們互相告白的那天自己為什麼決定跟他在一起，就算是喜歡也需要為什麼喜歡，他們已經錯過了為喜歡而喜歡的年紀，或許一段感情到了最後都是彼此退讓一步。想到這南藝俊眼睛發酸，他比想像中害怕，害怕自己真的對韓諾亞說分手。 　　— 　　當韓諾亞察覺異樣時，已經是南藝俊那天晚上離開後的第二天，一早醒來發現旁邊的棉被依然整齊沒有皺摺，他打開聊天室，發現傳出去的訊息沒有被已讀，這不是他認識的南藝俊，之前就算沒空回訊息，南藝俊也會傳訊息說沒空，不至於連讀都不讀。 　　他撥了電話過去，電話響了幾聲卻絲毫沒有被接起的跡象，韓諾亞切斷了電話，非常奇怪、非常不尋常，南藝俊不會不接電話，就在韓諾亞這麼想時，電話響起，他以為是南藝俊回撥了，甚至還想：對嘛、藝俊怎麼可能不接電話。 　　「你去哪……」還沒講完一句話他就被打斷。 　　「諾亞哥？」 　　「啊、是銀虎啊？抱歉我以為是藝俊。」 　　「那個藝俊哥的話……現在在我家。」 　　「蛤？他在你家？」韓諾亞的問句才說完就聽見對面的都銀虎好像把話筒拿遠在跟人說話，聲音變得小了些，但諾亞還是聽到了他的話。 　　「藝俊哥，你不直接跟諾亞哥說嗎？」 　　韓諾亞沒聽見對方的回覆，就衝著電話問：「呀、銀虎，藝俊在你旁邊嗎？」 　　「啊……是……」 　　「叫他聽電話，剛剛我打去為什麼不接呢？」 　　「那個……藝俊哥說等等公司見到再說。」還沒等諾亞回話，電話就被掛斷。 　　韓諾亞有些煩躁地抓了一下瀏海，他不解南藝俊又有什麼問題。 　　等到公司，韓諾亞站在門口等他們，終於在他們約定好時間的前五分鐘，都銀虎推開了大門，身後跟著南藝俊，韓諾亞的眼神銳利地盯著他們，都銀虎朝他的方向走來，但南藝俊卻絲毫沒有抬頭對上韓諾亞的視線。 　　「諾亞哥……」都銀虎看起來有點緊張，他看了諾亞的臉又回頭看著低著頭的南藝俊。 　　「南藝俊，你沒回家不說一聲？」 　　「抱歉。」南藝俊終於抬頭。 　　「下次至少說一聲吧？」這次南藝俊沒有回話，韓諾亞發現他看著自己嘴唇緊閉，這是南藝俊每次有心事時常有的反應，看著你但話都不說。在韓諾亞表達他的不悅前，南藝俊彷彿下定決心開口。 　　「我最近會住在銀虎家，為了討論歌曲的事情。」諾亞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都銀虎，他沒有錯過都銀虎忽然瞪大的眼。 　　「假設要討論歌曲的話，我也要一起參與吧？」 　　「這次我想先跟銀虎討論，抱歉。」南藝俊再次道了歉，但他的道歉反而讓韓諾亞更加不快。 　　「不要再道歉了，南藝俊要是有什麼問題就說，不要那個表情。」韓諾亞一直以來都很不喜歡南藝俊把什麼都往肚子裡吞的個性，溫柔是優點，但太過溫柔就不是了。 　　然而南藝俊仍舊不發一語。 　　韓諾亞罵了髒話後，說了聲好就踩著步伐離開。 　　— 　　都銀虎看著帶著怒氣離開的韓諾亞，轉頭又看向身為當事人的另一個哥哥，昨晚、應該說今早，收到南藝俊的消息時，他很驚訝，因為平時這個點南藝俊應該在睡覺。 　　當他打開家門看到站在門口的南藝俊，銀虎有無數問題，但他看著南藝俊有些疲倦的眼神跟腳上讓人困惑的拖鞋，他只是先把哥哥拉進家門。 　　「藝俊哥先暖暖腳吧，外面太冷了。」邊說邊把電熱毯蓋上藝俊的腿。 　　都銀虎不敢問南藝俊任何問題，他只肯定這個問題的答案跟他諾亞哥一定有關係，畢竟南藝俊平常不會這樣熬夜，而且就算再怎麼樣也不會在弟弟面前露出疲態，能夠這樣影響南藝俊的肯定是韓諾亞。 　　哥哥們交往的過程他一直看在眼裡，其他人也是，他們知道有些事情是哥哥們彼此之間才有的默契，所以都銀虎的直覺肯定南藝俊突然的來訪肯定跟韓諾亞脫不了關係。

— 　　南藝俊原先是不想麻煩任何人的，網咖的時間到了之後，他本來打算續時，卻因為後面有人預約了個人包廂而被老闆詢問是否要換成一般包廂，就只好作罷，他離開了網咖看了眼時間，在這時間還醒著的大概剩銀虎，所以他發了訊息過去。 　　沒有事先跟銀虎說會待在他家一陣子，所以他在韓諾亞走離後跟銀虎道了歉。 　　「哥，我是不介意你待在我家的，只是諾亞哥看起來好像很生氣的樣子，這樣好嗎？」 　　面對銀虎的問題南藝俊沒有答案，他知道諾亞不喜歡自己總是有事不說的性格，但他現在也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想要怎麼做。 　　他喜歡韓諾亞，他是真的喜歡。 　　他喜歡對方早上賴床時對他撒嬌的樣子，他喜歡只對自己露出的那份表情，他喜歡當他們出門兜風時，隨意哼唱的歌曲能自然而然的唱出下一段。 　　南藝俊知道現實正在消磨掉他跟韓諾亞之間的愛情，他慌張且手足無措，所以逃跑，沒有定論之前不敢輕舉妄動，他必須想辦法讓自己冷靜。 　　這樣的空白期持續了一週，而先開口的人是韓諾亞，他附上了時間和地點。 　　南藝俊知道韓諾亞已經先釋出了意願，對於韓諾亞而言這是非常大的舉動，而他也不好再繼續逃避些什麼，所以南藝俊回覆了一個好。 　　見面的當天，藝俊發現對方反常地拿著玫瑰花束，他有些疑惑地在諾亞對面的位子坐下。 　　韓諾亞將花束遞給他，南藝俊接過了那束花問：「是有人告訴你要帶花道歉嗎？」 　　金髮男子挑眉回：「我沒有要道歉。」 　　南藝俊看著對方的眼睛，水藍的眼睛很認真，他把花束放到自己座位旁的椅子上。 　　「俊啊……」韓諾亞喚道，「就算我們默契真的很好，但有些時候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南藝俊繼續盯著他的眼睛，在韓諾亞眼中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存在呢？這是他們交往後南藝俊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 　　「生氣的話就好好的說出來、好好的發火，不要一聲不說。」韓諾亞望著南藝俊，他的眼神看不出一絲的猶豫，就跟當初他去邀請對方的時候，那樣肯定。 　　— 　　「諾亞，哪天我們不再喜歡對方的時候，那個時候你會怎麼辦？」南藝俊的問題有些突然，韓諾亞沒想到他會問這種問題。 　　「那天不會到來。」 　　「你怎麼能如此確定呢？」 　　「我有自信能再讓你喜歡上我。」 　　「哇……這麼肯定？」南藝俊驚呼。 　　「你不喜歡我了？」 　　「你知道嗎，」南藝俊的眼神帶著些無奈，「就算你又把衣服混在一起洗，我仍然沒辦法不喜歡你。」 　　韓諾亞勾起嘴角。 　　「就算你總是不把話說出口，我也不會不喜歡你。」 　　「你不怕嗎？」 　　「怕你哪天不喜歡我？不怕。」 　　「怕自己哪天不喜歡我。」 　　「南藝俊，我喜歡你，就算我們八十歲了當老爺爺老奶奶，我還是喜歡你。」 　　「說的好像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一樣。」 　　「會的，所以跟我結婚吧。」 　　「這是在求婚嗎？」 　　「戒指你剛剛已經收下了。」韓諾亞指向那束被擺到一旁的花束，南藝俊小心地提起花束，在緞帶上看見了繫在上面的銀色戒指，戒指上面有顆內鑲的藍色寶石，小小地點綴在上面。 　　「如果你怕的話，多相信我一些吧。」 　　南藝俊看著眼前笑著的韓諾亞，斗大的淚珠從臉頰滑落，諾亞被突如起來的反應嚇到，伸手就要擦拭他臉上的眼淚。 　　現實雖然會消磨愛情，但心動沒有停止過。或許沒有永久的喜歡，可是我們都會一遍又一遍地愛上彼此。 　　「嗯、我們結婚吧。」